蒋方舟:30岁 我才刚上场

  蒋方舟说昆德拉30岁左右写出第一部短篇小说后,才确定了写作方向。

  人生的前30年,蒋方舟有着闪闪发光的履历:7岁写作,9岁出书,18岁降分上清华,大学毕业担任《新周刊》副主编,最近两三年成为《圆桌派》的话题女嘉宾。她有一套自我保护机制:

  生气了,马上转移注意力,去想开心的事;把这个世界真实的不美好简化为“他们是坏人”。

  而立之年到来之际,这种简单的方式很难让她满意,

 

  她开始正视各种争议,反省身上的各种标签——作家、天才少女、文艺活动家、

  有社会关怀的知识分子。她开始做减法,把不认同、不在意的标签撕去,只留下作家一个。

  “在青楼朗诵莎士比亚”

  穿着白色小鹿衬衫,淡蓝色蓬蓬裙,从黑暗中走上舞台中央时,她合着双手耸着肩,开口时声音略微发颤。

  2017年,蒋方舟和刘烨、赵丽颖等人一同录制腾讯的一档演讲类节目,刚登台时,看上去比第一次做演讲的明星还要拘谨一些。

  与明星们讲解自己奋斗的历程、分享生活中的段子不同,蒋方舟演讲的主题是“女性书写者”“文学的使命”等更为严肃的内容。

  蒋方舟的朋友小张坐在台下,身边都是挥舞着荧光棒的明星粉丝。他觉得蒋方舟像是节目的暖场嘉宾,“别人就等着你走了”,也像是一个走错地方的人,“在青楼里朗诵莎士比亚”。

  蒋方舟也认同小张的感受,“当你在那个场合很认真地试图去讲一个事儿,就显得格格不入,很尴尬。”

  作为“80后”作家中的一位代表,蒋方舟近年来成为话题人物。

  她在《奇葩大会》上带火了“讨好型人格”这个词;在谈话类真人秀节目《圆桌派》自曝相亲史和婚恋焦虑,说自己“在两性市场上是被挑选的”。网络上,与她相关的文章标题是《看到28岁的蒋方舟,才惊觉徐静蕾的40岁有多美》《我们都想活成徐静蕾,最后都变成了蒋方舟》。

  有时,她像个艺人,在微博上给化妆品做广告。在阎连科新书《速求共眠》的发布会上,她说自己曾去试镜同名电影的女主角,最后因为演技太差没选上。

  去年7月,蒋方舟和母亲在家里吃早餐。聊到一位女明星的绯闻时,她刷着手机说“某某新闻多,但没什么作品。”母亲听到却反问,“那你呢?你又有什么作品吗?”蒋方舟的内心又被刺了一下。

  “天才作家”

  1996年的一天,是蒋方舟写作的起点。那时母亲告诉她,“中国法律规定,每个中国小学生在毕业之前,必须出版一本书,否则就会被警察抓走。”说完,身为铁路乘警的父亲拿出随身带着的手铐,假装扣在了她的手上。

  1999年7月,9岁的蒋方舟出版了第一本著作《打开天窗》,后来又出版了《正在发育》。从那时起,争议声便潮水般涌来。

  《正在发育》里有个情节,小学同班女生抱着蒋方舟,对她唱歌:“我要和你睡觉。”蒋方舟因此对自己产生怀疑:“啊!我是同性恋吗?”

  在21世纪初,这样的内容引发了强烈质疑,有媒体将《正在发育》评为年度十大烂书,蒋方舟也被认为是一个“思想肮脏的孩子”。

  从那时起,围观和观看成了她无法回避的事。每年都有媒体找上门来,她觉得自己像是镜头前的道具。有时,她被要求坐在沙发上,抱着吉他,对镜自照;有时,同学们要表演和她在襄阳的城楼上跑来跑去,一起玩耍。

  高中的一次拍摄,蒋方舟被要求朗诵自己的作文,是那种“一人我饮酒醉式”的李白喊麦古风作文。念完后台下同学需要表演一起鼓掌,她尴尬极了,“到最后已经快要死过去了。”

  后来老师又提议全班同学排成V字拍合照,让蒋方舟站在最前面,营造出一种众星捧月的感觉。“同学们不会说什么,但是一个有正常道德感的人都会觉得很羞耻,”蒋方舟拒绝了。

  几年后,蒋方舟在《人民文学》上发表了长篇散文《审判童年》,用几乎是手术刀一般锐利的笔触剖析自己。她说自己9岁成名,之后就在家人、邻居、媒体面前,扮演一个天才作家的样子,时常在媒体面前语出惊人:“我30岁之前结婚一定会出轨”“一定要70岁以上的男人才能从心智上征服我”。

  “因为有一个媒体想把你塑造成的形象,你就总要去说出符合别人期待的话。我现在就想,当初我为什么要说这么奇怪的话呀。”她哭笑不得地抓了抓头发。

  制作时代的标本

  2008年高考后,蒋方舟去了北川,想去做志愿者。她说那里是一个洞口,“我只有顺着爬进去,才能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。”

  在一篇日记里,她这样描绘现场看到的痕迹:河流上游冲刷下来的树枝、碎石;目之所及都是书包、毛绒玩具、小袜子,和用过的裹尸袋;一大块凹凸不平的灰色水泥板下就是万人坑,有人在旁边放了一个收音机,里面传来佛教音乐,正在超度亡灵。

  走在大街上,她开始耳鸣,只想快快离开。

  返回成都的大巴上,气氛沉重而肃穆,电视里却播放着一场晚会,有人正在说相声。蒋方舟感到格外难以忍受,车上的乘客,也都沉默地看着电视,嘴角扯出一丝怪异的弧度。当大巴车越开越远,人们像是渐渐回到了自己的生活,一开始不敢笑的人,也放声笑了起来。

  对于蒋方舟来说,那是一次奇妙的体验——她第一次和别人的生命经验产生连接感,“不知道该不该为自己的快乐而快乐,是一种特别原始的道德感。”这次经历成为她公民意识的起点。

  从北川回来不久,因为写作特长,蒋方舟被清华大学降分录取。

  但入学后,身边的同学让她失望。有的从大一就开始关注房价,每天一起床就看报纸上的房价走势,计算将来日薪多少、甚至时薪多少才能供得起一套房子。

  读书,是让她高兴的事。

  大学四年,蒋方舟几乎每周都会去一次学校附近的书店,挑选7-10本书,并在一周内看完。

  校园外,做记者是她的出口。从上大学起,她就被《新周刊》聘为特约记者,2010年升任杂志主笔,2012年大学毕业后就任副主编。

  那几年,记者蒋方舟关注过南科大的教育改革、中产焦虑、参选人大代表的大学生。她写出许多报道和时评,展现对校园外广袤社会的关切。在2011年的《纪事中国》、2012年的《盘点中国》里,她以独具个人风格的写作总结一年来的时事要闻,一些微博大V会转发。

  在蒋方舟看来,写下这些时评、报道相当于制作时代标本。她在《我承认我不曾历经沧桑》中写道:“我们每往前活一天,就进一步被遗留在‘历史’的坟茔里,总有一日,都成标本。”

  “作家里最会划龙舟的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