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卡车司机:车轮上的游牧者(3)

发布时间:  浏览: 次  作者:CoCo

  那半根烟隔开的是两个世界。贾志刚说,社会走了20年,这个行业“可能10年还没有走过”。他有一种被科技抛弃的孤独感。这个圈子“是封闭的”,“到最后开了十几年车,什么技能也没学会。”他苦笑,“我们中很多人都不会说普通话。因为这个圈子就是这样,连普通话都没人讲。”

  他曾路过无数个灯火璀璨的城市,但只能绕着外环进入混乱拥挤的城乡接合部。很多年前市中心就不允许卡车进入了,在货单间疲于奔命的他无暇去了解那些属于城市的绚烂生活,尽管,他车上的货物和那个世界息息相关。

  远光,近光

  在卡车司机圈,很多人信奉一句话,“每一个开卡车的人都是为了将来不再开卡车”。王红保不这么消极,他努力从这种生活中挖掘滋味,比如从承德运输土豆和白菜去北京的路上,一路向南,“季节对了能看到山上很多松鼠”。

  后来他妻子回亚军坐上了副驾驶的座位,小夫妻买来3米长的钢圈,焊成一个圆圈,再挂上铺炕的单子。最后从水箱里接一根水管出来,装上30元的塑料喷头,一个简易浴室就搭成了。夏天,他们就在等货的间隙洗澡冲凉。洗完了,妻子趁着水再把衣服洗净,用这根钢圈搭上衣服,晒晒阳光,一会儿就干了,“跟家里一样”。

  以前和雇用的司机一起跑活儿,吃饭就图省事。堵车了他们用冷水直接泡方便面吃。妻子跟车后,王红保不想让她跟着吃苦,就把家里的锅碗瓢盆、液化气炉灶、篦子、高压锅全部搬上车,再带一大堆易于保存的食物,比如腊肉、煎饼。堵车或是卸货等货时,他就开始做饭,土豆排骨、蒜苔腊肉、炖鱼炖排骨、饺子,什么都做。妻子跟车两三年,胖了二三十斤。

  有一次在高速路上堵着了,他俩正做着饭,附近的卡车司机全围过来了,饺子越包越多,十几人隔着大雾站在炉子边儿吃完了一顿热乎乎的午餐。

  今年他换了车,还给车里装了小冰箱和简易烤箱,“以后就能打驴肉火烧了”。

  王红保觉得,妻子的跟车带给了他很多变化。他抽烟少了,因为犯困时有妻子陪他“聊聊趣事儿”。经过青藏线时,他开得心惊肉跳,老婆就在旁边跟没事人一样念叨,“这野驴、藏羚羊都在一边儿跑,车子像开在云里一样。”两个人聊着天,“就是不养人,你看山都是光秃秃的。”

  抵达目的地后,妻子开始头疼犯病,最后输氧吃药花了1000多元。

  路过云南大理的时候,回亚军会像个孩子一般发出哇哇的惊叹声,她喜欢外面的蓝天白云和那些从未见过的植物和水果。他们穿越云贵高原来到四川攀枝花时,根本没认出漫山遍野的芒果树,后来才知道那些红色的、青色的大块头也是芒果。

  夫妻俩去过最远的地方是海南。那次他们打算拉一车菠萝北上,装车的时候,货主发话了,等装货的这几个小时,地里的菠萝任他们吃。小两口高兴坏了,一个接着一个地往嘴里送,为图省事连盐水也不泡了。

  最后,两个人都吃到嘴角红肿、溃烂,夜里睡觉时,两个人在卧铺上面面相觑,互相笑对方,说打嗝都是菠萝味的。

  还有一次,到了地儿才发现,货主要送的其实是印错尺码的拖鞋,正打算粉碎了卖塑料颗粒。王红保当即决定自己出钱,以一双0.5元的价格买下了4000双拖鞋,弄了半车厢到其他城镇,再以10元4双的价格摆摊贩卖,结果遭到“疯抢”。有老太太问他,“你这不是偷的吧?”

  这些有关卡车生活的日常都被夫妻俩拍成了短视频。在一个短视频网站上,王红保拥有百万粉丝。他们的粉丝中,很多都是漂在四方的“卡友”。

  贾志刚很清楚这对小夫妻拥有流量的原因。这个卡车司机打了个比方,开夜车会有两种灯光模式,一种是远光,一种是近光。前者照得远,但光芒刺眼,后者柔和,照射的距离却近。大多数时候,他在崎岖乡道上遇到小轿车,对方远远地投来刺眼的远光,那时,他会短暂地失明几秒钟。而碰上一些“卡友”,双方会远远地就把灯光调整成近光模式,等开过,再换回远光。

  他觉得,很多人对卡车司机投来的目光,就像远光,冷冷地打量着他们,刺眼,会疼。彼此理解的“卡友”会投射温和一些的近光。在短视频平台,那些有关卡车司机平凡无奇的短视频都有不低的点击量,大家絮絮叨叨地介绍着自己驾驶“楼”的布置,聊自己今天碰到的货主,过时的段子充斥其中,“平安回家”是评论区最高频的词。

  当单亲妈妈隋金荣真的把3岁的儿子带上卡车时,她的短视频评论出现了两极分化。有人责怪她:“有你这么当母亲的吗?”而“卡友”的评论大多很简单,“注意安全”。

  她每天都会收到很多卡友发来的私信,他们催着她“更新段子”。“他们不是真的想听段子,只是想每天确认我和儿子的平安。”她说。

  黑色车辙

  潘大伟对3000万从业者这个数字没有概念。他衡量卡车司机的数量,靠的是唐县高速收费站前的黑色车辙。

  地处北京、天津、石家庄三角地带,连接省道的唐县是河北保定一带许多卡车司机的必经之路。潘大伟每天路过这里,都能看到密密麻麻几乎染黑了路面的黑色车辙。这是长年累月里,各式各样的卡车留下的刹车印。

  那些黑色车辙见证了这个群体。近点的有河北本地的“卡友”,远些的有山西、山东、内蒙古的。潘大伟算是幸运的,他能每天回家睡热炕头。他听过一个真实的故事:前些年,微信还没问世时,一个跑长途货运的卡车司机常年回不了家,孩子想爸爸想得厉害,母亲就带着孩子翻过高速路的栏杆,站在边上,等着丈夫慢慢开过来。一家三口碰面了,彼此挥挥手,几秒钟过去,车开远了。

  过去,王红保的父亲每天要给儿子打三四个电话才能安心睡觉。后来,这个不认字的父亲学会了用智能手机,每天戴着老花镜上短视频平台,一是看儿子的短视频,二是去抢红包。

  如果儿子包饺子、炖排骨、炖小鸡,那天他也能多吃一勺米;碰上儿子直播了,他就把平时抢的红包全部打赏给儿子。只是,他抢的钱很少,一般只够送一瓶“啤酒”。

  手机不出声了,他就拿牙刷反复刷出声孔。凑近了耳朵,一遍遍地听儿子儿媳的声音。几十年前,他也是一个卡车司机,每天夜里把儿子哄睡着了,再摸黑开车去天津港拉配件,天亮之前再赶回来。

  他知道风餐露宿的滋味,所以每次儿子儿媳到家,无论多晚,他都要剁馅儿包饺子,猪肉茴香的、韭菜馅儿的,都得有。大半夜,他把菜板剁得山响,甚至引来邻居的抱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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